《杜蘭朵》劇照(澳門國際音樂節提供) |
普契尼1924年的遺作《杜蘭朵》,講的是中國公主以謎題招親的故事。但凡以「異國」為題材的作品,看在「異國」觀眾眼裡,總是百般滋味,《杜蘭朵》亦然。北京皇城、中國公主、皇帝、老百姓......當這些熟悉的「中國元素」由西方導演呈現時,朝代與服飾等等不免會搞錯,又或混入東洋風格,我們看著總覺詭異。
不過澳門音樂節今年製作《杜蘭朵》時很聰明,開場字幕已言明背景:「神話時代的中國北京城」。既是神話,又能挑剔什麼?
大多數《杜蘭朵》製作都傾向寫實風格(張藝謀便曾在紫禁城太廟前「實景」演出)。不過導演Gianearlo del Monaco這次大膽剝走實感,改用簡約和劇場化手法:懸掛不同顏色布條,象徵時空變化;以黑色立方體代表皇帝御座;以鑲著金色門釘的漆黑城門包圍舞台,宣示金鸞大殿空間......其實抽象化不是壞事。像杜蘭朵公主在「滿月」裡出場便極精采──風吹著她純白的衣衫,飄然若仙,既彰顯公主的高貴,也緊扣月亮意象。不過當抽象夾雜著具象,有時竟會出現「詼諧」效果(宮女服飾便太真實,和主角們格格不入),更有甚者,若導演貪圖抽象、純粹,忽略符號的聯想,更可能會把事情搞砸。劇中使用的「臉具」便是一例。
除了幾位主角,演員(兼合唱者)由頭至尾皆戴著鮮艷的臉具。第一幕開場,飾演老百姓的「韓國國家合唱團」成員,全部身穿藍色衫褲,戴著黃色臉譜和黃手套,以方陣排列。很抱歉,我第一時間聯想到改革開放前的共產中國(當時人們只能穿黑藍灰)、千人一臉、社會主義、對馬列毛抱天真信仰的年代......思緒飄到很遠。
雖然明白導演想強調《杜蘭朵》的希臘悲劇元素,而希臘悲劇的特色之一就是使用臉具;但當「臉譜人」與「北京城」crossover,只會令人汗毛直豎,心生瞹眜聯想;導演你又可曾知道這些?
(2)
《杜蘭朵》甚考演員唱功,但對男主角的真正考驗肯定是第三幕。試問誰不是衝著動人心扉的《Nessun Dorma》而來?
今夜無人會入眠,
就算是您這深宮裡的公主亦然,
您望著天上繁星,
為愛情與希望在發抖。
但我的秘密深藏內心,
沒人會知道我的名字,
沒有!沒有!
直至天亮時我在公主您唇上揭曉。
Nessun dorma! Nessun dorma!
Tu pure, o, Principessa,
nella tua fredda stanza,
guardi le stelle
che tremano d'amore
e di speranza.
Ma il mio mistero è chiuso in me,
il nome mio nessun saprà!
No, no, sulla tua bocca lo dirò
quando la luce splenderà!
流亡的韃靼王子Calaf本來已成功回答謎題,可娶杜蘭朵公主為妻,但他不欲勉強公主,於是提議:公主若在黎明前猜出他名字,他自願送命。
在現實世界裡,盪氣迴腸、徘徊生死的愛情,會惹來人們的嘿嘿冷笑(Calaf遠遠看見杜蘭朵公主便愛上她,但我們誰還相信一見鍾情?)。不過經普契尼藝術昇華,一切變得順理成章。仰望星空、情深款款的Calaf,體現了愛情的盲目與激烈、溫柔與犧牲。
10月3日晚飾演Calaf的是韓國人朴志應。他曾多次擔演此角,可謂手到拿來。他的嗓音有Pavarotti影子,恢宏渾厚,加上身型壯碩,甚具壓場感。可惜演繹此曲時,只有澎湃壯烈,稍欠詩意溫柔。唱到「Vincerò!」時,更是純粹的「我要贏」霸氣,不見一絲焦慮(畢竟輸了要賠上性命呀)。或許我們都聽慣了Pavarotti或Bocelli版本,其他演繹總覺不妥。不過總體而言,各主角都有甚佳表現,尤其意外驚喜的是飾演柳兒的Lana Kos。無論是第一幕勸告Calaf或死前的哀怨詠嘆調,都情感婉約,如泣如訴,可謂天生的歌者,謝幕時更贏得一片喝采。
(較短版本刊於2016年10月20日《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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