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巨星杜達美（Gustavo Dudamel）說：「音樂是......」

據說，在每個古典樂迷的記憶深處，都小心翼翼珍藏著一兩場他視為感人至深的現場音樂演出。而我好肯定，上周由香港藝術節帶來的指揮巨星杜達美（Gustavo Dudamel）與洛杉磯愛樂（LA Phil）首度香港演出，將會是多年後很多香港樂迷仍津津樂道的感動記憶。

在悲情洶湧的「馬勒六」，龐大配器既渾為一體又充滿細節，八支法國號恍若天賴，六支小號吹出如紅酒般醇厚的音色，締造銅管樂至高境界！然後，是第二晚的「新世界」交響曲，英國管吹奏著第二樂章迷人的主旋律《Going Home》，如泣如訴，全場醉倒。來到最終樂章，新舊主題交織，將氣氛推至高潮；而當最後一個音符奏畢，竟然無人願意破壞它，全場靜待著樂音餘韻消失，才爆出巨大的掌聲和歡呼聲，standing ovation歷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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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是......分享
在這個指揮大師相繼老去或離世的時代（去年離世的便有Claudio Abbado和Lorin Mazzael），古典樂迷實在需要吒叱風雲的巨星人物來振奮士氣，而生於委內瑞拉、由El Sistema教育系統培育出來的三十四歲杜達美，正好是這個英雄角色的不二之選。

那一年，古典樂已經顯得越來越了無生氣，才廿六歲的他卻像旋風般，帶著仍未廣被人識的Simón Bolívar Youth Orchestra來到英國逍遙音樂節（BBC Proms），告訴世人何謂真音樂。Youtube上，仍可找到當年的演出片段：身穿代表國旗的艷麗風衣，他和一眾年輕樂手將伯恩斯坦《西城故事》的《Mambo》玩得出神入化；眾樂手跳住舞、玩住人浪，同時將樂器來個三百六十度乘n次旋轉，現場就像嘉年華般熱血沸騰！原來真音樂，就是由心出發。

上周四的記者會上，杜達美那一頭標誌性的炸爆卷髮看來已沒以往那般狂野，濃密棕髮上亦平添了不少灰白，但對於音樂的想法，卻一點沒變。「指揮一場精彩演出的秘訣是什麼？那要有很多紀律，但同時要好玩！」以濃烈委內瑞拉口音、v音總唸成b音的英語，杜達美這樣回答記者的提問。「不要將演奏視為流水作業(routinary)，你必須享受你所做的，熱愛你所做的。唔......音樂去到最後是什麼？是美。是和別人分享美，分享愛和熱情。永遠要記住，我們當上音樂家，是因為我們愛音樂。It's not a job, it's life!」

看杜達美的演出，你會發現他謹守以上格言。指揮的動作不像以前般大，有時甚至很簡約，很愛和樂手作眼神接觸，完場時還頑皮地跑到表現出色的樂手身邊說悄悄話，展現燦爛笑容。杜達美對音樂的熱情，就像陽光般輕而易舉地感染全場所有人。雖然《洛杉磯時報》剛剛報道了杜達美太太向法院提出離婚申請，但這似乎沒影響這位指揮巨星在台上的魅力。感染力，正是讓他於芸芸指揮明星中鶴立雞群的重要元素。他告訴我們：Classical can be joyful.

音樂是......human right
有太長時間，古典音樂是少數人的奢侈品。培育出杜達美這位奇才的El Sistema系統則大力提倡：音樂不是某些階層的專利，音樂是人權。

El Sistema創始人Jose Antonio Abreu，是杜達美恩師。提起他，杜達美總是不勝感銘，「所有東西我都是在委內瑞拉學來的，對此我頗感自豪，不過我最自豪的是，身為Abreu的學生。他是天才，是天使！He has this vision of music as a human right. 我每天都感謝上帝，Mastero Abreu能在我們身旁。」Abreu是委內瑞拉知名人士，既是音樂家、經濟學者，也是政治人物。1975年他一手創立El Sistema雛型－－由十一個人組成的年輕管弦樂團，其後他藉著政界人脈，發展出一個龐大的全國性兒童音樂學習計劃。現時委國共有三十多萬兒童接受El Sistema訓練，組成了百多隊兒童或青年管弦樂團。El Sistema主要目的並非訓練專業音樂家，而是藉著每周四小時的音樂學習和樂團排練，令大部分來自低下層的孩童遠離罪惡。現時，杜達美仍是整個委內瑞拉El Sistema計劃的音樂總監，也一直有帶著El Sistema孕育出的「精品」Simón Bolívar Symphony Orchestra到處演出。(見另文)

記者會上，杜達美引述恩師的說話：Music for many years was from minority to minority（意指由小數人奏給小數人聽）, now is the moment from majority to majority. 「這不是指幾千人奏給幾千人聽的意思，是當一個人遭遇音樂時的蛻變」，他說，「演奏音樂，是在進行再創造。You have to be very creative to get inside of a creation of a genius. 我們可以在孩子身上看到他們學習音樂後的改變：他們就算選取了其他職業，但仍保有紀律，而且熱愛音樂。」

用音樂改變社會，降低青少年犯罪率，El Sistema的成功，令很多人重新思考音樂陶冶性情和改革社會的能力。尤其2009年Abreu獲頒美國TED大獎後，世界各地模仿El Sistema的計劃如雨後春筍；較著名的有英國In Harmony（由大提琴家Julian Lloyd Webber創立）、蘇格蘭Sistema Scotland等，而El Sistema USA這聯盟組織下則有六十五個成員。LA Phil也創立了YOLA（Youth Orchestra LA），為低下層社區兒童提供免費樂器、音樂特訓及學術支援。部分YOLA成員更有隨團來港。

音樂是......生活
這次是杜達美首度來港，也是他與洛杉磯愛樂的首次亞洲巡演，香港之後是上海、東京和首爾。巡演所選樂曲都很有代表性，如「新世界」交響曲就是德伏扎克移民美國後、將個人鄉愁和美國黑人音樂融合的經典之作。至於馬勒，則是杜達美所擅長的。「哈哈，很有趣，自從04年贏得馬勒指揮比賽後，人們便愛將我和馬勒聯想起來。馬勒這位作曲家很神奇，你一係愛死他一係憎死他，沒有中間派，就像他的音樂，充滿強烈對比。馬勒六在orchestration上，起著承先啟後作用，這令它非常特別和富深度。」

已和洛杉磯愛樂簽約至2018/19樂季、將帶領樂團跨越百周年紀念的杜達美，確和這樂團很夾。每年夏季，LA Phil都會移師露天的Hollywood Bowl，舉行多場音樂會，古典、爵士、live電影配樂有齊。今年最教人期待的Hollywood Bowl音樂會包括杜達美首演石破天驚的《Carmina Burana》，以及LA Phil星夜下伴奏《ET外星人》電影！

聽音樂前，三五知己來個草地野餐是當地人的夏日傳統；這種自由奔放、融入生活的音樂觀，和杜達美的「音樂就是全情投入」信條，不正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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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X
杜達美和Simón Bolívar Symphony Orchestra
杜達美生於音樂家庭，父親是長號手，母親愛唱歌。他很年幼已參與出生地巴奎西美托的El Sistema計劃，先是拉小提琴，十二歲開始指揮青少年樂團，十八歲指揮由頂尖El Sistema成員組成的Simón Bolívar Youth Orchestra of Venezuela。樂手和指揮一起成長，心意相通，全世界絕無僅有，使Simón Bolívar有一種其他樂團學不來的超然默契。2011年，樂團由Youth Orchestra改名Symphony Orchestra。

近年DG為杜達美和樂團推出不少錄音，包括貝多芬五及七、馬勒五、春之祭等，充滿驛動氣息。雖然杜達美已貴為洛杉磯愛樂音樂總監，但他從沒冷落這個陪伴成長的樂團，「兩個團，就像一個藝術大家庭。每年兩個團都會合作，譬如前年洛杉磯愛樂的馬勒節，兩個團合作馬勒八，今年亦會一起參與貝多芬節。」杜達美說。(U Magazine, 2015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