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30日 星期一

出走與回歸 鋼琴家Michel Dalberto談法國音樂


這個五月,莫奈(Monet)十七幅真跡來襲,掀起一輪法國印象畫派熱潮。其實十九世紀法國,是全球藝術潮流指標,而當時的法國音樂,亦開創了嶄新風格,在音樂史裡留下重要一章。或許有見及此,「法國五月」在莫奈之外還邀來法國殿級鋼琴家戴柏圖(Michel Dalberto),演繹德布西、拉威爾等作品。離港前,戴柏圖接受專訪,詳述了他對法國音樂的想法。

戴柏圖給人的第一印象是「非常法國的男人」。外套、襯衣、袋巾、襪子皆是同一色系,時裝觸覺一流;主持大師班時,絕不乖乖端坐前排,而是倚牆而立,談笑風生;不刻意遮瞞與同行友人的親密關係,情感磊落.....

然而且慢。若細看大師四十年來擅長的曲目,你會發現他傾注大量時間鑽研的是德奧作品(是唯一仍然在世、灌錄過舒伯特鋼琴全集的鋼琴家);直至近幾年才轉向法國音樂。

「年輕時,法國音樂對我沒什麼吸引力。那時佛瑞(Fauré)根本不是我杯茶,如今我卻深深愛上他。或許因為現在我沒舊時那麼愚笨吧!」由上世紀七十年代入讀巴黎音樂學院(Paris Conservatoire),師從Alfred Cortot愛將Vlado Perlemuter,到如今步入六十耳順之年,才真正回歸French music,戴柏圖笑言:「it's about time to come back home」。

弗朗克(Franck)、佛瑞、德布西和拉威爾(Ravel)代表了一個世紀多的法國鋼琴風格,其中印象樂派主將德布西,最喜探索非正統和聲與調性,在印象主義畫派和象徵主義文學影響下,其作品就像以聲音來描繪光影和色彩的瞬間變化。德布西作品感性而意象豐富,戴柏圖這次演出的曲目,便包括他的《意象》(第二冊)。第一首〈鐘聲飄過樹葉〉用了五聲音階,甚有中樂韻味和禪意畫面。第三首〈金魚〉,靈感來自德布西工作室的同名日本漆畫。好奇問大師:「彈德布西時,你會有視覺聯想嗎?」沒想到大師斬釘截鐵答:「I am not a visual person.」

戴柏圖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解釋:彈琴時他腦裡只有樂譜上的音符和指示,這裡是crescendo,那兒是pianissimo,速度標注是Adagio......「音樂家就是盡量忠實地反映作曲家原意。」他坦言非常討厭某些音樂被畫面「騎劫」了,「譬如每次聽到馬勒第五交響曲的Adagietto 便立時想起電影《魂斷威尼斯》的畫面(該電影以此樂章作配樂)!」

由此,我們或可推想戴柏圖理解音樂的方式,較偏向知性一面(intellectual)。所以他不好德布西,卻鍾情佛瑞,因後者作品以複調(polyphony)為主--知性者總是愛從音樂結構感受美。

「最初引起我對佛瑞興趣的,是歌唱家Cuénod。」Hugues Cuénod是傳奇人物,除正統聲樂,也愛在巴黎河左岸的爵士酒吧獻唱。他於84歲高齡在大都會歌劇院參演歌劇《杜蘭朵》,104歲與相戀廿年的同性伴侶正式結合,2010年離世,享年108歲。 「七十年代我贏得Clara Haskil鋼琴大賽後,偶然在朋友家中聽到他唱佛瑞的歌。」這是戴柏圖愛上的佛瑞的起點。 佛瑞早年就讀的Ecole Niedermeyer,重視對位法和早期音樂,影響了他的風格。「他晚年耳朵漸聾,聽不清高音,所以寫樂時集中在中音區,而且幾乎全是複調。」戴柏圖以「crossword puzzle」形容佛瑞作品,「起初你會很迷失,不明白其harmonic progression是什麼回事,但慢慢會發現他寫出來的和聲組合,就是『唯一的選擇』!」

戴柏圖從去年開始灌錄一系列法國作曲家作品,頭炮是德布西專輯。為配合不同作曲家的風格,他打算選用不同牌子的鋼琴來演奏他們的作品。他為德布西選了意大利名琴Fazioli,至於佛瑞,他想選 Bechstein,「我師Perlemuter說過,佛瑞常要求別人清晰地演奏作品裡的低音。 Bechstein的低音出名清晰,正好合適。」佛瑞不是「大熱」的古典作曲家,不過戴柏圖的由衷推介,或會令你動心? (U Magazine,2016年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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