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南美洲的委內瑞拉,近年儼然成了古典樂artist異軍突起的國度。最為人熟知的當然是杜達美(Gustavo Dudamel),三十多歲,已擔起洛杉磯愛樂音樂總監之職。早陣子來香港演出的Edicson Ruiz也厲害,才廿九歲已在柏林愛樂當了十二年低音大提琴手。
何解屬於第三世界的委內瑞拉,竟成了古典音樂家「輸出國」?答案是:在當地運作了三十多年的全國性青年音樂教育計劃「El Siste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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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 Sistema的創始者José Antonio Abreu,最初只是想讓更多委國青年能夠玩音樂。發展下來,卻演變成政府公費支持的超龐大音樂教育計劃(全國有三十多萬學童接受El Sistema音樂訓練 )── 雖然更多人視El Sistema為減少窮孩子行差踏錯的國策(超過七成參加者來自貧窮家庭)。
El Sistema的成功,令不少國家爭相倣效,單在美國便有五十多個El Sistema-based program。
來自單親家庭、11歲加入El Sistema的Edicson,是典型的成功「個案」。回憶起在El Sistema的日子,這位現已獨當一面的低音琴手,泛起一臉稚氣。「那時媽媽要工作,所以總為我安排很多活動,使我沒有空閒(這樣就不會變壞),我學過空手道、陶藝、足球、棒球、游泳等,後來她從朋友口中得知有El Sistema,便替我報名。」
最初他被安排學習中提琴,不過第一堂便遇上「災難」:琴橋塌了、調音弦栓飛彈,整個琴散晒!註定和中提琴無緣了。「後來在樂團排練課,我見低音大提琴的同學,只彈一個pizzicato(以手指撥弦),琴音竟迴盪好幾秒!而且他們持琴的樣子很自然,像等巴士般,要拉的音又很少,所以我想,這樂器很適合我。」就這樣,他自作主張轉去學低音大提琴,開始天天「等巴士」的生涯,亦再沒改變主意。
講到學童音樂教育,香港人很容易聯想到音樂事務處。但香港的「廉價樂器班」,似乎沒有培養出大音樂家,只被視為「hea教、hea學」場所。何解?除了國情和規模有別外,El Sistema的成功相信與訓練方法有關。El Sistema將重點放在樂團練習。學童不論經驗多寡,都必須參與集體練習和演出。
委內瑞拉全國有無數El Sistema音樂中心,學童每天放學後到中心練三、四小時,學費全免。「The training is everyday orchestra. 每周只有一次單獨跟樂器老師上課。」Edicson回憶。他很有天份,在首都卡拉卡斯的音樂中心只待了一年,便被邀加入National Youth Orchestra of Venezuela。此全國性樂團成立於1995年,主要吸納El Sistema有潛質的學員(他們當時大多只有九、十歲),「樂團會到世界各地巡演,在我加入之前,已到過華頓盛等地。」他記得,第一次隨樂團巡演是到智利,演奏比才的《Les Toreadors》、聖桑的《Dance Macabre》、羅西尼《William Tell Overtune》等。他亦跟名師Felix Petit學習,15歲贏得美國印第安納波利斯國際低音大提琴獨奏少年組冠軍;2001年,拜柏林愛樂首席低音提琴手Klaus Stoll為師,不久,17歲的他也成了柏林愛樂成員,是該團史上最年輕團員。
Edicson自言很愛大提琴:「Double bass is my rescue.」所謂「rescue」,不是什麼修辭技巧,而是指實實在在、花花綠綠的「錢」。「那時我母親揸夜更的士。她以前是售貨員,但50歲時被炒,為了家計我曾到超市打短工,替客人pack貨。於是13歲時,我跟Mr. Abreu說,我想離開Youth Orchestra,轉去私人樂團,多賺點錢。但他說,不,下午來我辦公室,我有更好的選擇給你。」原來Abreu愛才,特別在Simón Bolívar Youth Orchestra開了實習位,讓他加入。
Simón Bolívar Youth Orchestra是整個El Sistema的原點,也是整個金字塔式計劃的頂峰(詳見Box),樂師有固定薪水和福利,算得上職業樂團。Edicson很快由實習生轉為正式樂師,同期還有現今紅到發紫的Dudamel,「我跟他第一次面試時,都沒被取錄,要六個月後再試才成功呢!」
樂師的豐厚收入,讓Edicson轉瞬「脫貧」。「我為屋企添置雪櫃、洗衣機、沙發,甚至汽車!」他記得,當時1美元可兌100委內瑞拉元,而他的月薪是500,000委內瑞拉元。(不過Edicson補充,隨著查維斯執政,行共產政策,現時樂師月入只有約200歐元。)「每個周日,我都會請媽媽去餐廳吃薄餅,算是小小的奢侈活動。那時真開心!」
就這樣,Edicson一步步向上流動,先是El Sistema最top樂團,再而是世界最top樂團。如果沒El Sistema,他的生命肯定改寫,所以每提起創辦人兼他的教父Abreu時,他總滿懷感激,「以前沒有弓,我會問Abreu,沒有錄音機,會問Abreu,沒有樂器,會問Abreu,而每次Abreu都有求必應。」他記得最關鍵的一幕:15歲去美國比賽前一天,他被拒發簽證,Abreu幫他聯絡美國領事,最後關頭為他取得特快簽證。
El Sistema成了全球古典迷驚嘆的奇蹟,可惜委國治安日差,綁票殺人無日無之,今年初,與Edicson曾有一面之緣的前委內瑞拉選美冠軍,便被無辜槍殺身亡。他說,現已絕少踏足祖國,稍後更打算接母親到柏林生活。
雖然是El Sistema 「出品」,但他坦言很難將以前的學習方法套用在自己學生身上,「我的學生沒有樂團讓他天天學習。而且,我以前是fighting to become something,他們現在有錢,有女人,父母富庶,住皇宮般的家。他們根本不會明白,母親每晚在全球最危險城市裡揸的士,是多麼危險的事。」
El Sistema的奇蹟
El Sistema的創始者José Antonio Abreu,是委內瑞拉著名石油經濟學者、政治家和音樂家。他早年習琴,後取得經濟學博士學位。1975年,有感當時正統樂團只聘用外國人,他決心創立一個完全由委內瑞拉人組成的青年管弦樂團。樂團第一次排練時,只有11人出席,由Abreu指揮,排練地點是廢棄停車場。這個後來名為Simón Bolívar Youth Orchestra的樂團的演出非常成功,其後Abreu陸續在全國各地組織樂團,成為El Sistema雛型。
El Sistema音樂教育計劃的目的是「以樂團改革社會」,成為一個對抗貧窮的體系。因政府在金錢上大力支持,El Sistema很快遍地開花,現時全國有三十多萬學童接受El Sistema訓練,每區都設有音樂中心,也有製樂器工場。隨著時間推移,Simón Bolívar Youth Orchestra成員不再年青,Abreu遂把樂團一分為二,A團是第一代成員,B團是由National Youth Orchestra of Venezula 提拔過來的第二代。1999年,杜達美成為B團音樂總監,2007年帶領樂團在英國BBC Proms及美國演出,技驚四座,不少知名音樂家成為El Sistema熱心擁護者,包括指揮Simon Rattle、巴倫波因、阿巴度等。Youtube有不少樂團演出片段,既醇厚又充滿爆發力,媲美世界一流樂團。
2011年,B團改稱Simón Bolívar Symphony Orchestra,更年輕的El Sistema學員則組成Teresa Carreno Youth Orchestra等新樂團。El Sistema就像一棵不斷成長、分叉的大樹。2009年,Abreu獲TED年度大獎及三年一度的Glenn Gould大獎,表揚他對藝術和社會的重大貢獻。
(U Magazine,2014年12月12日,47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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