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佳的轉捩之年

曾經，人們習慣稱呼她「女版郎朗」。曾經，人們對她的衣著評頭品足。幾年下來，傳媒已甚少再借用「郎朗」的名字來介紹她出場，因她在古典世界裡的鋒芒，早已追上師兄。幾年下來，她仍老愛穿性感短裙但偶爾也換換風格穿優雅長裙，不過人們的視線其實早已由她身上的裙，轉到她手上精湛的琴藝。

28歲鋼琴新天后王羽佳，完美展示了何謂實力。而正當我們還在津津樂道她的飛指和俄羅斯激情之際，這位我行我素、不甘心原地踏步的小妮子原來已驀然華麗轉身，開始探索新曲目，還換了新經理人。

2015年，是為王羽佳的轉捩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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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幾年，王羽佳「專攻」俄羅斯作品，無論Prokofiev或Rachmaninov，她那火花四濺、熱情洋溢的演釋皆獲得一致好評，令她成為全球最炙手可熱的鋼琴家之一，馬不停蹄到世界各地巡演，跟最頂尖樂團合作。旁人看來，她的事業正趨向頂峰，然而內心深處，她卻越來越對重複的演出pattern感到不安，「我固然可以一直舒舒服服的彈俄羅斯作品，觀眾都會照樣那麼喜歡；但對我來說，這並不足夠。我需要一些新鮮和不同的東西。」當一切都那麼順遂之時，她迫切要走出comfort zone，開拓新天地。對音樂和自身的堅執，可見一斑。

「It's about time to learn and to actual perform.」羽佳如此定義她的2015。訪問那天，六月艷陽高照，我們坐在可以眺望星光大道的酒店休息室裡做訪問。這是三年裡我第三度訪問羽佳，感覺就像跟她一起成長。問到這幾年來，最大變化是什麼，她竟脫口而出以上那句話。一向愛笑的她，邊說還好像邊幽幽嘆一口氣。 To actual perform－－如此說來，往日的演出，難道皆非「真正地演奏」？

「現在我彈concert，在哪裡演出沒有什麼所謂，重要的是我是懷有目的而為。譬如這次在香港，我會首演兩首德國作曲家的協奏曲。我自己決定彈什麼樂曲，往什麼方向走。如果主辦者不喜歡我選的曲目，譬如巴托克的協奏曲，那我就不去了。」所謂actual perform，就是不再需要為取悅誰而演奏，將主動權重新握在自己掌心。看看今年羽佳將嘗試的曲目，便明白她為何需要更多自主權：除了巴托克第二鋼琴協奏曲，還有柴可夫斯基第二鋼琴協奏曲、法國作曲家梅湘（Messiaen）一個半小時的大型作品《Turangalila Symphonie》。冷門偏鋒，絕非大路曲目。

王羽佳這次和香港管弦樂團演出莫札特第九和布拉姆斯第二協奏曲兩曲皆是她的debut，另加一場獨奏會，份量甚重。但王羽佳強調，視這次演出為「做實驗」。「我不知道出來的後果是好是壞，這是我未試過的......但我想音樂家就是如此成長和學習的吧。」幸好和指揮Jaap梵志登是第三度合作，已建立起一定默契。「他是個很努力的指揮，他能很直覺地知道你要什麼，然後令樂團配合。」巧合地，每次跟Jaap合作，都是debut：第一次，是二人跟約紐愛樂合作的debut（彈Prokofiev三協）；第二次，是羽佳彈貝多芬三協的debut（與倫敦交響樂團合作）。「He keeps devirginizing me，哈哈哈！」愛搞爛gag的鋼琴天之驕女，未待大家反應過來，已自顧自大笑起來。

王羽佳彈琴向來大氣，身型嬌小卻能彈出陽剛味，她會演繹出怎樣的莫札特和布拉姆斯？上周，她穿著長裙彈了莫札特的「珍諾美」（Jeunehomme）第九協奏曲。或許不及內田光子的乞雋永空靈，但演奏流暢如水，慢樂章帶著深沉憂傷。「我想要彈好莫札特，最好的方法是聽他的歌劇，因他所有協奏曲都像無言的歌劇，但保留了同樣的戲劇性和意圖。俄羅斯作品是很震撼的，但莫札特則像family drama。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又鬧得很大。」她說。

Mozart appetizer後，main course是獨奏會和布拉姆斯協奏曲。「我覺得有個誤區，就是人們彈布拉姆斯時把他弄得很square（規規矩矩）。但他不是這樣的，應該更像dance。我覺得影響他的更多是gypsies、Hungarian Rhapsodies等。所以我會彈得較light和有較多movement。」羽佳邊呷著茶邊說，上次跟Leonidas Kavakos灌錄布拉姆斯室樂CD時，已是如此處理布拉姆斯的音樂。她會為布拉姆斯帶來怎樣的新意？周五和周六自有分曉。

王羽佳在2015這個轉捩之年做的最重大決定，是離開原本的經理人公司Opus 3，轉投由Mark Newbanks創立、以英國為基地的Fidelio Arts。三十多歲的Mark Newbanks是指揮明星Dudamel（杜達美）一直以來的經理人兼老友，近年另起爐灶開設Fidelio Arts，旗下共有三位指揮家，包括Dudamel、 Esa-Pekka Salonen和Lionel Bringuier，王羽佳則是首位加入的獨奏家。

Fidelio Arts就只有四位artists，但其中三位皆是星級人物。名字較陌生的Lionel Bringuier，是來自法國尼斯的指揮界新星，28歲已貴為蘇黎世大會堂樂團（Tonhalle Orchestra）音樂總監，王羽佳即將推出的CD正是和他合作，彈Faure和Ravel協奏曲。

選擇在事業如日中天之時離開合作11年的舊公司，轉投規模小但野心大的Fidelio Arts，可視為王羽佳重掌事業方向的關鍵一步。「為何選這位經理人？因為他有三個指揮，很明顯是個boutique manager，事事親力親為，是間細公司......他並非純粹將我的演出日程填滿，而是像指揮般思考。He thinks in terms of projects, rather than concerts。我希望如此安排我未來的演出。」厭倦太多飛行的她，亦期望未來演出地點安排得較妥當，「I like first class, I like watching movies, but not all the time, 哈哈！」

新公司亦讓她有固定的指揮家做「concert腳」，互相支持，頗有點「團夥勢力」格局。Dudamel固然是老拍檔，和Lionel Bringuier的合作也將趨於頻密，譬如七月Bringuier將指揮LA Phil（音樂總監是Dudamel）和王羽佳在Hollywood Bowl合作演出Prokofiev二協、稍後則在主場Walt Disney Hall演出莫札特第九協奏曲。羽佳亦是Tonhalle Orchestra今季駐團藝術家。

新曲目、新經理人。在這新的舞台，王羽佳正準備振翅飛得更高。如她所言：「Maybe it's harder to accept in the beginning, but it's really amazing music. I want to play amazing music.」樂迷又準備好了嗎？ (U Magazine, 2015年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