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10日 星期日

專訪韓裔鋼琴家Ben Kim

香港小交響樂團(小交)這個樂季的重頭戲之一,是與多位鋼琴家合作演出貝多芬全套鋼琴協奏曲。英國的John Lill和加拿大的Ian Parker彈過第一和第五之後,上月17日接著由美籍韓裔年輕鋼琴家金鎮秀(Ben Kim)登場,帶來《第四鋼琴協奏曲》和《合唱幻想曲》(Choral Fantasy)。

生於美國西北部俄勒岡州波特蘭市的金鎮秀(Ben Kim),今年雖踏入而立之年,但孩子氣的臉孔令他看來非常年輕,像個廿歲出頭的小伙子。這次首度來港和小交合作彈貝多芬,肯定是難忘體驗──來港前幾天,他不慎切去左手食指一小片肉,縫了好幾針,因此演出當晚須更改左手所有fingering,以其餘四隻手指彈琴。「就像在彈一首新歌般!」說起來相當輕鬆,不過指傷多少影響了他當晚的演出,彈協奏曲時顯得有點拘謹,幸好到下半場彈合唱幻想曲時豁出去了,把鋼琴彈得燦然耀目。

演出那晚,Ben穿一身黑衫黑褲黑外套,配一條鮮紅色領帶。富趣味的顏色配搭,但都不及他彈貝多芬的《合唱幻想曲》時,以紅色iPad取代正式紙本樂譜、邊彈琴邊用手指輕點iPad(揭頁)的動作,來得教在場觀眾莞爾。「哈,將樂譜存在iPad裡,便不用帶著重甸甸的樂譜到處飛。而且揭頁時也不用那麼大動作。」冷冰冰的科技和彰顯人性的音樂,在台上和諧共存。我們看著覺彆扭,但對成長於網絡世界的八十後,原來是自然不過的事。

Ben Kim是第二代韓國移民,成長於知識份子家庭:父親是電腦晶片設計師,母親是內科醫生。雖然五歲已隨當地有名的鋼琴老師Dorothy Fahlman習琴,八歲作獨奏首演,但彈琴一直是興趣多於事業打做。「唸高中時,我的數學成績不錯,本打算進大學唸數學或科學的」,之所以會在十七歲時命運急轉彎,進了巴爾的摩Peabody音樂學院並師從有名的Leon Fleisher學琴,Ben形容是個「意外」:「高中畢業的半年前,Leon Fleisher來到波特蘭舉行音樂會和大師班。他在大師班聽完我彈琴後,便對我說:『Why don't you come to Peabody?』」仿如命中註定,一句說話讓Ben Kim踏上鋼琴家之路。

Ben的老師Leon Fleisher是美國傳奇鋼琴家,他孩提時代師從歐洲貝多芬權威Artur Schnabel(首位灌錄貝多芬全套奏鳴曲的人),除擅長貝多芬之外,拿手好戲還有布拉姆斯第一鋼琴協奏曲。可惜36歲事業如日中天時,Fleisher不幸遇上鋼琴家的惡夢──右手手指不受控地捲曲、乏力,令他無法彈琴。此病足足纒擾他三十年,至六十多歲才治好(他今年85歲),可重用兩手彈琴。其間Fleisher轉向教學工作,成了Peabody口碑極佳的鋼琴老師,教過的學生包括Yefim Bronfman、Hélène Grimaud、Louis Lortie等。

「他不單有著啟發性的人生,也是個富啟發性的老師。」Ben Kim如此形容恩師。Fleisher沒法用兩手示範彈琴,所以他擅用語言,「He has the unique ability to express exactly how music is, with words......他喜歡閉起眼睛坐在課堂一角跟學生說話,像在獨白般。」Ben 說老師教琴還有個特色,「每首樂曲只能彈給他聽一次,不能重覆。因為他認為應該趁年輕盡可能多學不同作品。」不過Ben有時感到老師太強勢,尤其是彈Fleisher曾灌錄過的樂曲時,「he has such a powerful influence over his students。彈布拉姆斯時,他告訴我每一步該怎樣做,我好像失去了自己那樣。」

2006年奪得ARD慕尼黑國際音樂比賽冠軍後,Ben在歐洲的演出機會大增。但Fleisher原來頗反對學生參加比賽,「那次我是比賽完才告訴他的……其實一個人若參加很多比賽,會慢慢學識取悅最多人。就像SAT之類的standardised test,本來它的目的是量度intelligence,最後卻變成量度你應付考試的能力。我想老師是因這原因而不喜歡學生參賽。」Ben也認為比賽「像mind game」,也很講運氣,「This kind of tunnel-vision is unhealthy, but it strengthens you somehow。」看來要在芸芸年輕鋼琴手中脫穎而出,比賽已成了不可避免的惡。

以為Ben Kim會像其他年輕鋼琴家般,將一年的演出日程排得滿滿,到盡量多的城市裡演出,爭取盡量多的曝光機會,但原來他並非戰鬥格。「我不是那種可以一年到頭天天開concert的人,有些人喜歡這樣做,但我想這樣我會瘋掉。」一年他大約只演出40至60場音樂會,「I need a little time off from time to time。」不過作為韓裔鋼琴家,每年到日本和韓國演出必不可少。他的唱片最初由韓國Decca出版,後來被日本Decca看中才推出日版。Ben灌錄過蕭邦、莫扎特、德布西等作品,也歡迎耐聽的德奧作品,「彈Prokofiev的piano sonata的話,去到後來會覺得它有點厭煩,但彈貝多芬和布拉姆斯就像剝洋蔥,越剝越有。」

Ben現時居於柏林,跟隨Klaus Hellwig學習。彈琴之外,原來他還有一個嗜好:攀石。不怕傷到手指?「很多人問我這個問題,其他鋼琴家也很驚訝我去攀石。但根據我的經驗,彈琴比攀石更容易令手指受傷!我愛攀石,而且運動可以強化手指,也能改善posture。It’s a groove to my piano playing!」飛來飛去忙於演出的音樂家見得太多,遇然碰上一個張弛有道的陽光音樂家,心情份外舒暢。( U Magazine,2013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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